我正要跟着出去,却听赵秦的声音从上方传下:“许枫灵留下。”
我脚步一僵。
很快,殿内就只剩我与他。
我一直没抬头,耳边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。
赵秦站在我面前,语气有些淡:“许枫灵,朕希望许家军能服从调配。”
我不由愣了一下,他这是什么意思?
我抬头,眼底情绪翻涌:“陛下,许家军忠于大燕,并非忠于许家。”
四目相对,赵秦眼里仿佛有风雪凝聚。
这是第一次我反驳赵秦的话,可我顾不上那么多了。
许家军如今只剩七百余残兵老弱,我绝不能让他们背上莫须有的猜忌。
良久,赵秦冷笑一声:“最好如此!”
我躬身正要告退,却在桌案脚的边缘,瞥见一枚翠绿的玉佩。
玉佩边角圆润,中间刻着一朵小而歪扭的鸢尾花,已经落了一层灰,黯淡的不成样。
曾经的回忆瞬间涌来。
“枫灵,这枚玉佩一分为二,是朕亲手雕刻,寄情于玉,睹物思人。”
当初赵秦交给我的玉佩,现在仍好好的放在我怀中。
可另一半,却被他丢在角落,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想起过了。
寄情于玉……我像是落入苦海,怎么都吐不出一个字来。
我看着他,一点点弯下腰去:“微臣告退。”
他没有挽留。
长长的宫道上,唯有灯笼摇晃,黑暗像是永无尽头。
隐约间,我听见过路的宫人窃窃私语。
“贵妃独宠,以后后宫就只有一位主子了。”
“总好过姓许的那个杀神,我都不敢想要是她入住后宫,我们的日子有多难过。”
“她统管的许家军也是狗仗人势,他们……”
我前行的脚步猛然一停。
而他们此刻也看见了我。
扑通!
两人跪着,浑身都在打颤。
我垂眸看着他们,只觉得荒唐。
十年征战不休,许家军的牺牲,换来的只是京都中人的恐惧和唾弃?
我冷冷看向他们:“自己去慎刑司领罚。”
我虽不是宫中人,可赵秦早就给了我处罚宫人的权利。
他说:“枫灵,你是未来的皇后,总要早些学会处理这些事。”
而我从未动用过这份权利,直到此刻。
我可以容忍他们议论我,可他们不该抹黑许家军。
走出宫门已是深夜。
我看着寂寥的街道,抬腿朝一家酒馆走去。
这家酒馆出名之处在于,里面的小二全是身有残缺的人。
酒馆开业之初,还有人揣测,这是哪家富户聘请了这么多人做善事。
我走到门口时,酒馆正是热闹的时候。
我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下,朝小二道:“两壶梨花白,温的。”
“好嘞,掌柜的!”
这句久违的称呼让我一时有些出神。
这家酒馆的掌柜是我,却是赵秦提供的银钱。
他说:“许家军劳苦功高,朕想让他们退伍后都有个去处。”
不止酒馆,还有客栈,衣庄……
只要我提出来的营生,他从来都不会拒绝。
他跟我感叹:“许家军为大燕付出,朕不会寒了他们的心。”
他向我保证:“只有朕在位一日,所有将士都会老有所依。”
他对我承诺:“枫灵,待你功成身退,朕会给你无双尊荣。”
可现在,他曾承诺给我的,却已经变了。
他想要的,我给不了,我不是沈枝安,更加成为不了沈枝安……
回忆缠绕,酒还没喝,我就已经醉了。
可这时,我身后传来一个轻蔑的声音。
“许家军那些废物想提枪配胄上战场,他们也配?”
“等我去了边疆,第一个要处理的就是这些渣滓!”
第7章
嘈杂的酒馆里寂静一瞬。
紧接着,先前招待我的小二直直朝那边走过去。
他瞪着赵磬,咬着牙问:“你说什么?”
赵磬醉醺醺的瞥他一眼,眼里轻蔑之色更浓。
“怎么?你也跟许家军一样都是许枫灵的走狗?”
下一刻,小二一拳就砸了过去:“你才是走狗!”
赵磬眼中暴戾顿生,就在他抽刀的那一瞬,我厉喝出声:“你敢!”
当赵磬看到我的时候,阴狠的眼神微变。
随即他出声:“许枫灵,你要护着这个贱民?”
我挡在杨亢面前,冷冷开口:“他是我的副将之子,我当然要护。”
我扫视着赵磬一行人,心间的怒意几乎摧毁我的理智。
“他的父亲杨永坋,大燕二十七年,跟三千将士死守邕州一月,人亡城未破!”
我抬手指向站在柜台后的断臂者。
“他是许家军的都尉,独自一人将北戎大将斩落马下,断臂难续!”
手指移向门口那个一直笑着不知道发生何事的年轻人。
“他的家族世代为大燕而战,祖祖辈辈皆丧命战场,而他更是此生再也听不见声音!”
我指着酒馆中的一个个人,喉间刺痛不休。
“而你,你们!竟将他们甚至他们先辈的功绩尽数抹杀!”
我死死瞪着赵磬,一字一顿:“你又凭什么?!”
偌大的酒馆变的死一般的寂静。
那些曾与我生死相交的许家军,红着眼眶,却都慢慢站在了我的身后。
就像在战场上那样。
赵磬看着四周的目光,脸色一点点白了。
半晌,他狠声开口:“许枫灵,他们有今日都是技不如人咎由自取……”
下一刻,刀光起,赵磬怔怔的看着我手中的短匕。
鲜血从他脸颊浮现,他后知后觉的捂脸,转瞬就是满手鲜血。
哀嚎声顿时响彻酒馆!
赵磬眼里全是阴毒的恨意:“许枫灵,你这个疯子,你给我等着!”
我没回应,冷眼看着他被同伴搀扶着出门,随后看向周围人群。
“抱歉,今日酒馆提前打烊,各位请回吧。”
人群散尽,店门关闭。
杨亢低着头站在我面前:“许姐姐,对不起。”
我看他许久,才缓缓开口:“杨亢,你爹在天之灵只会欣慰你没有辱没杨家男儿的血性。”
我又看向其他人,声音艰涩。
“许家军,生当无愧,死亦无悔,我绝不会让任何人轻视你们。”
说完,我便大步走出了酒馆。
赵磬,绝不能担任此次出征的主帅!
我刚回到将军府,
回了将军府,我直奔书房,刚拿出免死金牌,宫中内侍就到了。
“许将军,陛下宣召您即刻入宫!”
我攥紧了手中的东西,金属的冷意直透心底。
我到紫极殿时,里面传出激烈的争执声。
“许枫灵居功自傲,竟然在天子脚下暴起伤人,还请陛下裁决!”
“我朝惯例,容貌有损者不得当官,许枫灵此举,分明就是为了夺回军权!”
争执声中,我始终没有听见赵秦的声音。
我站在寒风中,血肉寸寸发凉。
这一夜,直到紫极殿的朝臣离开,我也没有见到赵秦。
当晨曦洒落的那一刻,我强撑的意志终于到了极限,整个人重重倒在地上。
等我再醒来,外面已经天黑。
我喊来门口的丫鬟,哑声问:“什么时辰了?”
“将军,酉时。”
我还没出声,丫鬟却跪伏在地,声音悲戚。
“将军!朝臣请命降罪将军府,夫人入宫求情,已被陛下打入诏狱!”
第8章
我的心脏猛地提起,眼前一阵晕眩。
我仓皇的抓起衣服套上,朝门外喊道:“备马,我要进宫!”
可丫鬟却拉住我。
“将军!陛下有旨,除非赵家肯和解,否则将军府任何人不得探望老夫人。”
我整个人猛然定住。
随即我便再度抬脚:“那就去赵家!”
诏狱阴冷潮湿,娘亲身子骨弱,她怎么受得住?
一路上寒风如刀刺骨,我终于到了赵家门前。
可我刚下马,就看见赵家门口立着一块写了字的木牌——
许枫灵及其走狗,不得入内!
我压下心中情绪,踏上台阶,朝门口的小厮说道:“烦请通报一声,许家许枫灵求见。”
那小厮还没开口,我身后却传来赵磬阴毒的声音。
“许枫灵,你是不识字吗?赶紧滚出我赵家地界,别脏了我们家的地!”
我转身看着他,只见他半张脸都被纱布盖着,眼里全是狠毒。
我死死攥着手:“赵磬,我与你的恩怨是我们两个人的事,还请你不要牵连我娘亲。”
赵磬冷笑一声:“我们俩的事?那你去外面那条街跪着,喊出自己有罪,跪到我满意为止!”
我瞬间咬紧了牙,甚至能尝到我口腔里的血腥味。
可我娘的模样在我眼前一晃而过,将我胸腔的情绪狠狠压了下去。1
我缓缓点头:“好,只要你可以说话算话。”
我一步步走到东街中央,膝盖一弯,重重砸在地面。
“我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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